第四节
价值形态的发展。货币的起源和本质
上面两节，我们从商品的交换价值入手，着重研究了商品的价值。这一节我们要回过头来进一步研究价值的表现形态即价值形态。研究价值形态，可以使我们明了内在于商品的价值是怎样表现出来的，商品价值关系是怎样发展的，货币是怎样产生的，它的本质是什么。
商品既然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两重属性，因此它也就必须具有两重形态，即使用价值形态和价值形态。商品的使用价值形态，就是商品本身的自然形态，这个形态我们从棉布、大米、棉布、斧子等等商品体上，是可以直接感触到的。但是，商品的价值形态却不是这样。就孤立的一件商品来说，无论我们怎么翻弄它，即使把它研成粉末，也不能在哪里找到它的价值。应该明白，价值是商品的一种社会属性，只有通过不同商品之间的社会关系即交换关系，它才能表现出来。因此，交换价值就是价值的表现形态。我们只有从商品的交换价值中，才能够看到商品价值的存在。
那么，一个商品的价值是怎样通过它的交换价值而表观出来的呢？为了理解这一问题，我们必须从最简单的价值形态开始研究。商品的交换价值或价值形态，曾经历了一个很长的发展过程。在今天，一切商品都和货币相交换，一切商品的价值都通过货币来表现，这种货币形态是价值形态长期发展的结果。货币形态虽然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价值形态，但它上面却充满着令人迷惑费解的地方。我们只有从最简单的价值形态出发，弄清楚了价值的最单纯的表现，然后再研究价值形态的整个发展过程，这样，才能够揭露货币的本质。马克思在考察价值形态时曾经说过：“我们现在要做一种资产阶级经济学从未尝试过的工作，那就是指出这个货币形态的发生过程，研究商品价值关系中包含的价值表现，怎样从最简单最不引人注意的形式，发展到迷人视觉的货币形态。由此，货币的谜会同时消灭。”
价值形态是适应着商品交换的发展而发展的。最初的商品交换，只在原始部落之间进行。那时社会分工还没有出现，人们还不是为交换而生产，只是把极少量的多余的产品拿来交换。
因此，这时的交换是带有偶然性的。由于交换带有偶然性；因而商品的价值表现也就带有偶然性，一种商品的价值只能偶然地、简单地表现在和它交换的另一种商品上。也就是说，两种商品的交换，为其中一种商品提供了最简单的价值表现。这种简单的或偶然的价值形态，可以用以下等式来表示；
在这个价值形态上，一种商品（绵羊）的价值，通过另一种商品（斧子）来表现。从形式上看，这种价值形态似乎是很简单的，其实，它所包含的内容却极其复杂。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一切价值形态的秘密，都隐藏在这个简单价值形态中。”因此，我们对于这种价值形态必须进行详细的分析。
在 \(1\text{ 只绵羊} = 2\text{ 把斧子}\)（或 1 只绵羊值 2 把斧子）这个简单的等式中，绵羊和斧子这两种商品所起的作用是完全不相同的。绵羊起着主动的作用，它把自己的价值表现在斧子上面；而斧子则起着被动的作用，它只是绵羊价值的表现材料。在这里，因为绵羊的价值不是由它本身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借助于另一种商品，即借助于斧子相对地表现出来的，因此，它是处于相对价值形态上。相反地，斧子由于它不表现自己的价值，只是充当另一种商品，即充当绵羊的价值的表现材料，证明另一种商品有同自己相等的价值，因此，它就成了等价物，或者说，它是处在等价形态上。
相对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是互相依赖、互为条件，而又互相排斥、互相对立的。它们互相依赖和互为条件，是因为绵羊倘如离开了斧子，就不能表现自己的价值；同样地，斧子倘如离开了绵羊，也不会成为价值的表现材料。绵羊只有借助于斧子，才能处于相对价值形态上；斧子也只有依赖于绵羊，才会成为等价物。它们又互相排斥和互相对立，是因为在同一价值表现中，同一商品不能既处在相对价值形态上，又同时处在等价形态上。如果绵羊既是相对价值形态，又是等价形态，那么，方程式就会变成 \(1\text{ 只绵羊} = 1\text{ 只绵羊}\)，但这样，它也就不再是价值表现了，而只不过表示 1 只绵羊就是 1 只绵羊而已。同样，斧子既然作为等价物，它就不能同时再表现自己的价值，即不能再处在相对价值形态上，除非是把方程式倒转过来，斧子才能表现自己的价值。但如果这样，斧子就不再是等价物，而是绵羊成为等价物了，两者关系的性质并不会由此有所改变。
以上分析的是相对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的相互关系。现在，让我们对它们分别地加以考察。
先考察相对价值形态。前面说过，一个商品必须借助另一个商品同另一个商品发生交换关系，才能相对地把自己的价值表现出来。譬如，绵羊只有和斧子相交换，才能相对地表现自己的价值。可是，种类不同的两个商品，为什么能够在数量上相比较，并按照一定的比例相交换呢？这是因为，在绵羊和斧子这两种商品中间，存在着共同的质，可以还原为共同的单位。我们已经知道，这种共同的质或共同的单位，就是它们的价值。绵羊和斧子都是劳动产品，都是抽象的人类劳动的凝结物，都具有价值。没有这种共同的质，它们便不能在量上互相比较，不能发生交换关系。所以，绵羊和斧子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价值关系。
但是，在这种价值关系中，只有绵羊一种商品能够表现自己的价值。它的价值是怎样表现的呢？是通过它和斧子的对等关系表现出来的。绵羊的价值虽然同它自身的使用价值是有区别的，但绵羊不能由自己把这一点直接表示出来，它只能借助于斧子的自然形态，把这一点迂回地表示出来。通过和斧子的关系，绵羊表明它值若干把斧子；换句话说，表明它的价值是同若干把斧子一样多。这样，和绵羊的自然形态不同的价值，就有了一个独立的表现形态了。
在上述价值关系中，充当等价物的斧子，本来也只是表现为一定数量的使用价值，它并不能表现自己内在的价值。但是当它和绵羊对等时，它的商品体就再不是以单纯的使用价值的姿态出现，而是作为价值体，作为价值的体化物出现了。绵羊在和斧子发生价值关系时，也就以斧子当作表现自己价值的材料，作为反映自己价值的一面镜子。因此，通过这种价值关系，绵羊就把自己的价值表现在斧子的使用价值上，它的价值就有了一个可以被人们捉摸得到的形态。
关于一个商品的价值如何通过它与另一商品的价值关系来表现，马克思曾经作了如下的概括，他说：“以价值关系为媒介，商品 B（指处在等价形态上的商品。——编者）的自然形态成了商品 A（指处在相对价值形态上的商品。——编者）的价值形态，或者说商品 B 的物体成了商品 A 的价值的镜子。商品 A，在它和那个当作价值体，当作人类劳动体化物的商品B发生关系时，是把使用价值 B，当作它自己的价值表现的材料。商品 A 这样表现在商品 B 使用价值上的价值，具有相对价值的形态。”
在一个价值形态中，不仅要表现“价值一般”，即表现价值的质，而且还要表现价值量。价值量的相对表现，概括说来，可以有以下四种不同的情况：
第一，如果商品 B（斧子）的价值不变，而商品 A（绵羊）的价值变动时，则商品 A 的相对价值（即绵羊表现在斧子上面的价值）会与它本身的价值按正比例上涨或下落。比方说，由于某种原因，养成 1 只绵羊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比原先增加了 1 倍，从而绵羊的价值也增加了 1 倍，这时，1 只绵羊就不是值 2 把斧子，而是值 4 把斧子了；反之，如果养成 1 只绵羊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比原先减少了一半，因而绵羊的价值也减少了一半，那么 1 只绵羊就将等于 1 把斧子，而不是过去的 2 把斧子。
第二，如果商品 A（绵羊）的价值不变，而商品 B（斧子）的价值发生变动，则商品 A 的相对价值会与商品 B 的价值按反比例上涨或下落。比如，由于制造斧子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增加了 1 倍，斧子的价值加倍了，1 只绵羊就只能值 1 把斧子，而不是值 2 把斧子；反之，要是斧子的价值减少了一半，1 只绵羊就会值 4 把斧子，即比原先的 2 把增加 1 倍。
由上述两种情况可以看到，商品的相对价值的同样一种数量变化，可以是由完全相反的原因引起的。1 只绵羊由值 2 把斧子变为值 4 把斧子，可以是由于绵羊的价值已经加倍了，也可以是由于斧子的价值已经减半了。同样，1 只绵羊从值 2 把斧子变为值 4 把斧子时，可以是由于绵羊的价值已经减少一半，也可以是由于斧子的价值已经增加 1 倍。
第三，如果商品 A（绵羊）和商品 B（斧子）在生产上所花费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同时按同一方向和同一比例发生变化，则商品 A 的相对价值就会保持不变。在这种情况下，1 只绵羊仍然是等于 2 把斧子。
第四，如果商品 A（绵羊）和商品 B（斧子）在生产上所花费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同时按同一方向但按不同的程度发生变化，或者是按照相反的方向发生变化……，在这些情况下，商品 A 的相对价值将怎样变动，可以由上述三种情况的应用推算出来，这里不再一一说明。
总而言之，一个商品的内在价值的变化，不可能完全明确地通过它的相对价值反映出来。商品的内在价值不变时，它的相对价值可以发生变化；商品的内在价值变化时，它的相对价值也可能没有变化；即使内在价值和相对价值都发生变化，变化的方向和程度也不一定是一致的。其所以如此，是因为相对价值只是价值的表现，是价值的现象形态，而不是价值本身。现象和本质往往是不一致的。
现在，我们再来考察等价形态。
我们说一个商品处在等价形态上，这是什么意思呢？马克思说过：“一个商品的等价形态，就是它能直接同别种商品交换的形态。”在上述绵羊和斧子两种商品中，就只有充当等价物的斧子具有能够同别的商品直接交换的形态，而绵羊是不具有这种形态的。因为在这两种商品的相互关系中，绵羊主动地把斧子当作等价物，承认斧子是价值的体化物，承认斧子同自己是同质的东西，因此从斧子这方面说，它就有了直接交换绵羊的可能。但绵羊自身不能证明它具有价值，即不能证明它具有同别的商品同质的东西，因此绵羊不能直接同别的商品相交换。只有经过等价物，绵羊的价值才能得到承认。
起等价物作用的商品，不仅可以用来直接交换其它商品，而且用来交换的数量也是一定的。\(1\text{ 只绵羊} = 2 \text{ 把斧子}\) 这个方程式表示，只需要 2 把斧子就能交换 1 只绵羊，而不需要 20 把斧子。但是必须明确，这种数量比例，并不能表明绵羊的内在价值有多少，即不能表明绵羊生产上耗费的劳动时间有多少。因为 2 把斧子也只是一定的使用价值量，它不能把自己生产上耗费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显示出来。所以，马克思说：“实则，一个商品的等价形态，井不包含价值的量的规定。”
根据上面对于等价形态的一般概念的理解，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等价形态的各个特征。
等价形态的第一个特征是：使用价值变成它的对立物——价值的现象形态。在我们的例子中，斧子是绵羊价值的表现形态，但斧子是用什么来表现绵羊价值的呢？是用它的价值吗？当然不是，斧子不能表现它自身的价值，而只能用它的自然形态即使用价值形态来表现绵羊的价值。1 只绵羊值多少？回答：值 2 把斧子。可见，斧子的使用价值，完全成了价值的表现形态，它不仅把绵羊的内在价值表现成为外在的、人们看得见和摸得着的东西，而且把价值量的多少也表现出来了。
充当等价物的商品，它的使用价值所以能够成为价值的现象形态，是因为这种商品本身也有价值；并且，也因为它和另一个商品结成了价值关系（如果是孤立的斧子，就只能表示它是一定的有用的东西，2 把斧子比 1 把斧子的效用多一倍，除此以外不能表示任何东西）。这就如同处在天平一端的砝码能够衡量另一端的沙糖的重量，是一样的道理。砝码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它本身也有重量，并且和沙糖处于同一重量关系中。如果它不和沙糖发生重量关系，孤立地存在，它就只不过是普通的铁片，而不能成为重量的现象形态。
不过，任何一种类比都有一定的限度。价值的表现同重量的表现虽然有相似之处，但也有根本不同的地方。在沙糖和铁片（砝码）的重量关系中；铁片所表现的是两种物品共有的自然属性；而在绵羊和斧子的价值关系中，斧子所表现的价值，却是这两种物品的社会属性。物品天然就有重量，所以铁片（或任何其他物品）的自然形态，天然就能够表现重量。但物品的价值却不是天然具有的，只有当物品是作为商品生产出来时，它才具有价值，它的自然形态才能成为价值的现象形态。
由等价形态的第一个特征，还可以引伸出等价形态的第二个特征，这就是：具体劳动成了它的对立物——抽象劳动的现象形态。等价物无论是斧子还是其他物品，本来都是一定的具体劳动的产品。但这种产品一旦成了等价物，成了表现价值的材料，生产这种产品的具体劳动就同时成了抽象劳动的现象形态了。例如，在绵羊和斧子的交换中，制造斧子的具体劳动就起了这样一种证明作用：它证明饲养绵羊的劳动，同制造斧子的劳动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抽象的人类一般劳动；同时，证明 1 只绵羊生产上耗费的人类劳动，恰好和 2把斧子耗费的一样多。
制造斧子的具体劳动，为什么能够成为抽象劳动的现象形态呢？这是因为制造斧子的劳动同时也是抽象劳动。如果没有这个质上的共同点，斧子和绵羊这两种不同的劳动产品是无论如何不能彼此相等的。古希腊的伟大学者亚里斯多德在分析价值形态时，曾经意识到不同的物品所以能够互相交换，是因为这些物品之间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共同性，但是，这种共同性究竟是什么，他并不了解。这是因为他受到了时代和阶级的限制，在他生活的奴隶制时代，人类的各种劳动还是极不平等的，人们心目中根本不可能形成等一的，人类一般劳动的概念。只有在商品生产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当一切劳动产品都投入交换过程中，一切劳动都在实际上被平等看待的时候，人们才可能从各种劳动中找到抽象劳动这种相同的本质。
最后，等价形态的第三个特征是：私人劳动采取了它的对立物——社会劳动的形态。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商品生产条件下，生产各种商品的劳动，都是私人劳动；同时，由于每一种具体的私人劳动，都是社会分工体系的一个环节，是社会总劳动的一部分，因此，它们又都是社会劳动。可是，生产商品的劳动的社会性，只有当这种商品能够直接和其他商品相交换时，才会获得社会的承认。而我们知道，处在等价形态上的商品，例如斧子，就具有能够直接同别的商品相交换的形态，所以，制造斧子这种产品的私人劳动，也就具有直接的社会劳动的形态。
以上我们分别考察了简单价值形态的两极。我们从这里看到：处在相对价值形态上的商品绵羊，它的自然形态仅仅是作为使用价值的形态出现的；相反地，处在等价形态上的商品斧子，其自然形态却是当作价值形态出现的。商品本来部是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统一体，但在这两种商品的价值关系中，一个却仅仅表现为使用价值，另一个仅仅表现为价值。这样，原来包含在一个商品内部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矛盾，现在就表现为一种外部的对立，即两个商品之间的对立了。所以，一个商品的简单价值形态，不外乎是商品内部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矛盾的简单表现形态。
简单价值形态是最古老、最原始的价值形态，它是在人类的劳动产品刚刚转化为商品的时候出现的。在这种价值形态中，商品的价值表现还是很不完全、很不充分的。因为从这种价值形态上，我们只能看到一个商品和另一个商品相等，还看不出它是否在质上和所有商品都相等，也看不出它能否在量上和所有商品相比较。这种情况表明，在简单价值形态下，价值作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凝结物的这种性质，还没有能够充分地显示出来。
但是，交换并不是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上，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随着第一次社会大分工的出现，交换逐渐成为一种经常的现象。这时，一种商品已经不是偶然地和另一种商品相交换，而是经常地和许多种商品相交换了。于是，价值的表现也就由简单的价值形态，逐步过渡到扩大的价值形态。这种扩大的价值形态，可以用下列等式来表示：
在这里，一个商品的价值已经不是偶然地表现在另一个商品上，而是经常地表现在一系列的其他商品上。绵羊不仅以斧子作为表现自己价值的材料，而且以盐、黄金、茶叶等无数其他的商品作为表现自己价值的材料。因此，只有到扩大的价值形态，商品价值才第一次被表现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凝结。在这里，饲养绵羊的劳动不仅第一次被视为同无数其他种劳动相等，同时，由于绵羊必须按照不同的比例和不同的商品相交换，所以各种商品相交换的比例要由它们包含的价值量来决定这一点，也第一次明显地显露出来了。
但是，扩大的价值形态仍然是有缺点的。这表现在：如就某一种商品来说，固然已经可以表明它和其他那些商品有相同的质，但倘如就商品全体来说，它们的价值还仍然没有一个共同的统一的表现。因为，在这里，每一种商品的价值表现都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特殊等价物的序列，而且每一个这样的序列又都是不相同的，它们还没有一个一般的为大家所公认的等价形态。这表明了，在扩大价值形态的场合，商品的相对价值表现，依然是不完全、不充分的，尽管它比简单价值形态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扩大价值形态的缺点，必然会随着交换的发展而日益显著起来。例如，当一个人要用绵羊去换斧子的时候，斧子的所有者可能不需要绵羊，而需要茶叶，但茶叶的所有者也不需要绵羊，而需要盐，只有盐的所有者才需要绵羊。在这种情况下，绵羊所有者就必须先用绵羊换盐，再用盐换茶叶，然后才能用茶叶换回自己所需要的斧子。交换的这种困难表明，商品经济的矛盾是随着交换的发展而加深了。
但困难总是同解决困难的条件一同产生的。在扩大的价值形态中，既然某一种商品可以经常同其他商品相交换，把它的价值表现在一系列其他商品上，那么反过来，这许多其他商品不也可以经常同某一种商品相交换，并把它们的价值表现在这一种商品上面吗？事情当然会是这样的。所以，随着交换的发展，便从无数的商品中逐渐分离出一种商品来，其他一切商品都习惯地和它相交换，通过它来表现自己的价值。这样一来，扩大的价值形态便过渡到一般的价值形态。这种一般的价值形态可以用下列等式来表示：
这种价值形态为什么叫做一般的价值形态呢？原因是，在这种价值形态上“商品的价值表现（1）是简单的，因为是表现在一个唯一的商品上；（2）是统一的，因为是表现在同一种商品上。这个价值形态是简单的，统一的，所以是一般的。”
在一般价值形态上，一切商品的价值，都通过一种和它们分离的商品（绵羊）来表现。因此，它们的价值作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凝结的这种性质，便完全地、充分地表现出来了。一切商品既然在质上表现为共同的东西，它们在量上便也可以互相比较。现在，一切商品都可以通过绵羊来互相比较它们的价值。例如，\(2\text{ 把斧子} = 1\text{ 只绵羊}\)，\(3\text{ 斤茶叶也} = 1\text{ 只绵羊}\)，所以 \(2\text{ 把斧子} = 3\text{ 斤茶叶}\)。
从另一方面看，那种用来表现其他一切商品价值的商品，则成了一般等价物。这种商品的使用价值，成了商品价值的一般的存在形态，它可以直接和一切其他商品相交换；生产这种商品的特殊的具体劳动，成了抽象劳动的一般形态，它可以直接和其他一切劳动相对等；生产这种商品的私人劳动，也取得了一般的社会形态，直接当作一般的社会劳动而存在。因此，每个商品生产者现在只要能够把自己的商品换成一般等价物，他的劳动就能够得到社会的承认。然后，他就可以用一般等价物来换取他所需要的任何商品。
从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相对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的对立在一般价值形态上是进一步发展了。在简单价值形态上，虽然也存在着这种对立，但对立还是很不固定的。在绵羊和斧子交换的过程中，从绵羊所有者的角度看，固然是以斧子为等价物，公式为 \(1\text{ 只绵羊} = 2\text{ 把斧子}\)；但从斧子所有者的角度看，则绵羊又成了等价物，公式就变成了 \(2\text{ 把斧子} = 1\text{ 只绵羊}\)。到了扩大的价值形态，这种对立就比较固定了。这时候，只有一种商品是处在相对价值形态上，其他的商品都和它相对立，处在等价形态上。待到一般价值形态时，则是全体商品把一种商品排除在相对价值形态之外，使其处在一般等价形态上；而这种商品所以能够成为一般等价物，又是因为其他一切商品都不能充当一般等价物。相对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这种对立的发展，反映着商品经济矛盾的进一步发展。
一般价值形态的出现，克服了扩大价值形态的缺点，因而在相当程度上促进了交换的发展。不过，在这种形态上，一般等价物并没有完全固定地由某一种商品来充当。一个时期是牲畜充当一般等价物，过一个时期又可能是毛皮充当；甲地用盐作一般等价物，乙地又可能用贝壳等等。一般等价物这种不固定的情况，阻碍了各地区之间商品交换的进行。但是，随着第二次社会大分工和商品生产的出现，商品交换在人类经济生活中有了更加重要的意义，交换的商品增多了，交换的地区也进一步扩大了。在这种情况下，就要求一般等价物固定地由某一种商品来充当。当这种充当一般等价物的机能被固定在某一种特殊商品上的时候，这种商品就成了货币商品，成了货币。于是，一般等价形态就转变为货币形态。这里，我们谈到货币商品，都是专指黄金或白银。货币形态可以用下列的等式来表示：
货币形态和一般价值形态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不同的地方只是，在货币形态上，一般等价物已经稳定地由黄金这一种商品来充当了。在这里，一切商品都处在相对价值形态上，唯独黄金处在等价形态上；黄金排除一切其他商品而取得了表现价值、表现抽象劳动和社会劳动的独占权。
货币形态的出现，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但是，对于货币的起源和本质，资产阶级学者却从来没有作过正确的解释。他们或者把货币看成是人们协商的产物，看成是人们有意识发明出来的，或者把货币看成是黄金天然具有的属性，等等。只有马克思，才第一次根据他对价值形态的历史分析，科学地阐明了货币的本质。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货币是从交换发展的历史过程中自发产生的，是商品内在矛盾发展的结果。充当货币材料的黄金，最初也是以普通商品的资格参加交换的，它起先可能是在偶然的交换行为中，充当个别等价物；然后，又和其他商品一起，充当特殊等价物；最后，由于它固定地执行一般等价物的职能，才转变为货币。可见，货币并不是人们协商的产物，而是价值形态长期发展的结果。
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对于货币的本质已经可以得到一个明确的理解：货币无非是一般等价物，是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货币所以能起一般等价物的作用，是因为它本身也是商品，也具有价值；但它又和普通商品不同，它是唯一专门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
至于黄金为什么会充当货币的材料，那也不是由于黄金有什么神秘的属性。在人类历史上，实际上曾有很多种商品起过货币的作用。例如，在我国古代，最早的货币是贝，在古代的俄罗斯，毛皮、牲畜曾充当过货币，等等。只是由于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货币的作用才逐渐地自发地固定在白银和黄金上面。其所以会固定在白银和黄金上面，那是因为这些贵金属的自然属性适于执行货币的作用，诸如：同质性、易于分割、不腐烂、体积小而价值大、便于携带等等。所以，马克思曾说：“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
既然货币是商品经济内在矛盾发展的产物，那么货币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商品经济矛盾的解决呢？不，货币的出现，不但未能解决商品经济的内在矛盾，反而使这些矛盾进一步展开了。货币的出现，使得整个商品世界分裂成了两极：一极是商品，它们是各种特殊的使用价值：另一极是货币，它代表着交换价值。这样，商品的内在矛盾，即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矛盾，就转化为商品和货币的对立了。货币出现以后，一切商品都必须换成货币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一切具体劳动都必须通过货币才能还原为抽象劳动，一切私人劳动都必须通过货币才能取得社会劳动的形态。因此，如果商品生产者不能把他的商品换成货币，他的生产就将受到严重的影响。
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商品经济的高度发展，商品和货币的对立也发展到极端尖锐的地步。资本主义社会频繁发生的经济危机，就是这种对立的最明显的表现。关于这些具体的表现，我们将在以后各章中进一步分析。